41.菜籽油听了想哭。(1 / 3)

斜阳照晚。

县衙灶台边, 厨役正从釜中捞出金黄外壳的蜂蛹。

于主簿道:“许娘子是江淮人,怕是还得些时日习惯岭南菜,蜂蛹这东西, 油里过了下酒正好,随意与椒盐拌上也是美味。”

潮州从春季至深秋,都能在山林间寻来马蜂蜂蛹。县衙今日这餐美味,便是于主簿下乡查户,叫底下小吏特意摘来的。

许葭点头笑笑,正想表示感谢, 外头传来七娘的叫嚷声。

“啊,说好比剑技不打人的,师父是大骗子。”

“嗷嗷, 阿姊救命。”

“来人啊,潮阳县县尹欺负小孩啊!”

许葭和于主簿隔着窗扇往外张望,只见灶屋外的榕树边,七娘正被李白教训的满地乱窜。堂堂县尹也被气糊涂了, 手里提着一柄擀面杖大杀四方。

于主簿低声问:“这闹得……要去帮帮七娘子吗?”

许葭侧目,看向出锅的蜂蛹答:“郎君说过, 剑之一道, 想要精进就在于多挨揍。七娘还差得远呢,于主簿不必忧虑。”

于主簿果真没去劝。

没劝的结果就是, 这师徒二人直到晚饭, 才浑身滴着泥水从外头回来。听李白的意思是, 七娘狗急跳墙翻进了后院的泥塘子里, 他没收住脚,便也跟着下去了。

许葭招呼着二人沐浴换衣,见七娘从头到脚都是泥巴, 脸都完全糊成了小泥猪,忍不住还是怨了句:“郎君有什么话好好说便是,怎么把七娘逼到这份儿上?”

同样被泥糊满脸的李白眨了眨眼:“……”

七娘见师父吃瘪,越发欢欣了,趁许葭不注意做了个鬼脸,仿佛今日挨揍的不是自己。

李白见状,忍不住笑着轻弹了七娘额头。

今日这出闹剧,他压根就没有真生气,只是有些旁的思虑。

斟酌片刻,他问:“把你师父的阔绰名号打响,回头新兴乡施了肥的稻子若是有个差池,你也不怕那耆老狮子大开口?”

七娘一张泥脸脏得不行,唯有双瞳剪水,藏着几分人情愈发练达的狡黠。她摇头否定道:“不会的。耆老以德望当选,他不会为了小米粒丢大西瓜。”

“再说,稻田增产是板上钉钉的事情,到时候县衙的胥吏们一计量便知。乡民们知道稻田增产,对师父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呢,他们都不会闹腾的。”

李白听这话,眼皮跳了跳。意味深长道:“即便新兴乡不会从中生事,潮阳县的富户贵族们怕也不会安安宁宁看着。”

潮阳被兼并的良田、田庄大多握在本地望姓手中,李白初来乍到,本没有跟这些“地头蛇”对上的意思。但耕地需要生产力,他要避免潮阳县降为下县,就得挽回逃户,吸引藏在各处田庄内的佃农,最优解还是从本县和周边县的富户手里抢人。

这也是潮阳城富户们对新任县尹一举一动都要时时观望的原因。

七娘的小脑瓜可不会整日琢磨这些。

只是她爱满街游荡,刚来第二天,就已经登门拜访过大半个城里的望族,听李白有此忧虑,歪着头想了想,道:“我之前去收垃圾发现,潮阳以周家为首,在望族间说话很有份量,一呼百应的。所以嘛——”

“所以?”

“师父不如把周县丞绑了,威胁周家大爷,也算…擒贼先擒王啦。”

“去,你当咱们是土匪啊。”李白就知道,不该期待七娘能解决这种正经的问题。但这番七娘风格的玩笑话,却也给他提了个醒。

周县丞确实是双方之间传话的适宜人选。

一来,由他传回去的话,周家大爷才会相信;二来,唐律规定,县令犯赃与其属官互相连坐①,周县丞也与他们天然绑在一条船上,凡事也不会完全只想着周氏。

是人都有私心,周县丞的私心却最有助于推动公心。

李白想到这里,扭头吩咐:“待会儿告诉于主簿,叫他派人看好新兴乡的地,等七月末收稻,便能知道这份利足不足以叫周县丞去做说客了。”

次日,县衙的白事们便分车装载着两种氮磷钾肥,前往新兴乡。

种田施肥的事情,乡人们可比官署出身的人熟悉,七娘便只提了几处注意事项,自己没跟过去。

新兴乡的稻田施肥进展顺利,如火如荼。事情传到周围几个乡和潮阳县城内,果然引起了百姓们的关注,一时间议论纷纷。

等肥料施用结束,已经到了七月初一。

自从陛下敕诸道节度,在各州府置天王形象供奉,于朔日上香花食馔、歌舞娱乐,每月初一便成了乐天王之日,在南边,也叫作“赛天王”。②

七娘还未见过长安和蜀中之外的赛天王盛会呢。

这日一到正午,便扯着许二娘去外头看热闹。

岭南的赛天王主要由各大寺院来承担,潮阳县自然也不例外。

净土寺外。

许葭牵着七娘,小声提醒:“慢些,今日人多,小心走散了。”

七娘笑嘻嘻应一声,始终探着脖子向天王神像上张望:“师娘,神像前面供奉这么多面、油、麦穗和稻谷,还有两队歌舞伎儿,潮阳县好像也没师父说的那么穷?”